地转头,对上沈若华幽戚的双眸,心口剧烈跳动起来。
沈正元佝偻着身子,额上的冷汗顺着他的脸庞滴在了地上,迎着沈正平刀子一样的目光,他的神经高度紧张,手脚都抽了筋,颞颥一阵阵的发痛。
那几个家丁来的很快,沈若华也没有耽搁,直截了当道:“他们去搜房之前,我便叮嘱过,要他们仔仔细细的调查彭姨娘屋内几个上锁的匣子,我曾见过她对那些匣子十分紧张的模样,就斗胆猜了一下,那匣子里头的东西……”
她拖长了调子,遥望彭氏,启唇:“里面是二叔给彭姨娘的往来信物吧——”
彭氏双肩一抖,错愕的望了过去。
跪在地上的家丁已经接过了话:“回老爷,小的们在搜查彭姨娘闺房时,在妆台未来得及上锁的匣子里,发现了这些书信,还有一个凤纹玉佩和一枚绣了一半的香囊。”
站在边上的管家把手里捧的匣子呈到了沈正平身旁的桌案上。
匣子最上头放了一叠信纸,信封上空白一片,沈正平强忍着怒火将书信打开——
信中内容是一首放荡至极的淫诗,沈正平双眼刺痛,看了一行便看不下去,直接跳到落款——
那是一枚朱漆的印章,断断续续的红墨勾勒而出的‘元’字,好像一柄弯刀狠狠捅入他的心脏,好像是沈正元嘲讽的笑脸!嘲讽他被戴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!竟然还不自知!
他双手颤抖,拆了数十张书信,信封下摆着的玉佩明显是一对,这边只有凤佩,但只消动一动脑子,他就猜得到剩下的一半龙佩所在何处!
那一头沈若华还在淡淡的插刀:“我看今日彭姨娘带在头上的银钗十分好看,若是我没记错,这银钗共有两把,另一把,二伯母好像也戴过,二伯母自己看呢?”
沈若华勾着嘲讽的笑容朝金氏望去。
金氏脸色煞白,捂着胸口喘着粗气,忽的两眼一翻,不省人事。
“母亲!”沈蓉哀嚎一声扑了上去,方嬷嬷连忙和沈蓉连忙把人带离了此地。
沈正平气的颤抖不止,杨氏怕他气出了毛病,上前想要劝劝,便听“噗”的一声,沈正平竟吐出一口血来!
“老爷!”杨氏惊呼了一声,忙接过丝帕替他擦去脸上的血迹,喊章太医替他把脉。
瘫坐在床上的彭氏知道——一切都完了!
联想到方才得知陆氏偷人时,沈正平的表现,彭氏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。
她眼泪布满了面颊,连滚带爬的从床上下来,跪行到沈正平脚边,断断续续道:“老爷……妾身错了,妾身错了。”
她虚虚说了两句,继而便嚎啕大哭:“妾身知错了老爷!妾身该死,求老爷饶了妾身吧!妾身日后再也不敢了,妾身日后好好侍奉老爷!妾身不敢了,妾身不敢了!”
沈正平腾的站起身往前走去,挡在沈正元身前的沈老夫人身子抖个不停,“平、平儿……平儿你冷静些,你听娘说,你弟弟不会的,他不会的,他也是一时糊涂,你——”
沈正平一把掀开沈老夫人,幸得梁嬷嬷在一旁护着老夫人,才没叫她被挥倒在地。
沈正元没了老夫人的保护,被沈正平吓得跌坐在地,不停的往后挪,“大哥、大哥,我错了,我知错了,你消消气,我我我,我日后不敢了,大哥,你饶了我!”
沈正平一个箭步上前,抽出了边上侍卫腰中的佩剑。
剑锋在屋内划过,惊起几个女眷的尖声叫喊。
其中沈老夫人最甚,她挣扎着脱离了梁嬷嬷的束缚,飞扑到沈正元跟前,一把将人搂在了怀里。
“平儿!你今日若真要对你弟弟动手,就先杀了为娘吧!”
“娘救我!娘救救我!”沈正元不断往沈老夫人的身后躲,缩成了一团,抱头打颤。
沈老夫人张开双臂,直视着沈正平,“你和元儿是亲弟弟,你缘何要动这么大的怒!平日里兄友弟恭,娘教你的,你都忘了吗!”
“他与我的妾室勾搭成奸!母亲要我如何与他友善!”沈正平脸色狰狞,恨得双目充血,牙齿都被血渍染红。
沈老夫人怕极了沈正平这副模样,想到沈正元平日里对她的好,沈老夫人对沈正平便越发看不顺眼,觉得他因为此等小时就要对弟弟动手,实在可恶!
“他是你的亲弟弟!为了一个妾室,你要对自己的亲弟弟动手吗!再说元儿这些年,给你掌管那么多家店铺,他为你做了多少事!你都忘了吗!你现在居然要杀他!你不如把为娘一起杀了好了!”沈老夫人泼妇似的吼道。
“你……你!”沈正平又呕出一口气,生生被这二人气的脸色铁青,唇上没了一点血色,手中的剑都没能拎住,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。
他连连倒退数步,跌坐在了床榻上。
见他似是没了要动手的念头,沈老夫人才缓缓放下双臂,转身关切的询问抱坐在地上的沈正元:“元儿?元儿你没事吧!”沈正元不停的打着哆嗦,身下的衣摆被一滩液体浸湿,屋内的众人纷纷厌恶的别过头。
沈老夫人倒是一点不嫌弃儿子,哭嚷嚷的让站在一边的章太医来给他看看。
沈正平坐在床榻上揉了揉胸口,缓解了心中的闷气,他知道今日有沈老夫人在,是动不得沈正元了。
他目光微微一动,落在缩在一旁的彭氏身上,抬手指去——
“把她给我拖出去,连夜沉塘!”
站在一旁的管家道:“老爷……这,已经宵禁,要沉在何处?”
“府上的池塘!我一刻也不想再看见她!”
彭氏被两个家丁拖起,挺着微鼓的孕肚,凄厉叫喊着:“老爷饶命啊!妾身知错了!您饶了妾身吧!妾身不想死!妾身不想死啊!”临至内室挡帘之前,她蓦地改了口:“老爷!妾身还怀着您的孩子啊!”
沈正平眼皮一动,突然发话:“先等等!”
拖人的家丁停下了步子,沈正平站起身,目光冷厉的看着彭氏,“你腹中的孩子,究竟是不是我的!”
“当然是您的,当然是您的!”彭氏似乎看到了曙光,挣开两个家丁,跪在地上不停叩头:“您留下孩子吧老爷,妾身求求你,妾身知错了,妾身知错了老爷!”
沈正平捏紧了拳,话从牙根中迸出:“既然是我的,为何沈正元在你孕期,给你送了那么多的补品!”
彭氏哑了一瞬,仅仅这一瞬,沈正平便知道了她这话的真假,他狠狠操起边上的青花瓷瓶,在地上砸了个粉碎!
“好啊!你们两个……不仅瞒着我私相授受,居然还怀了孽种!”
“拖下去!”沈正平身子不停的晃着,杨氏连忙搀住了他,免得他突然晕了过去。
眼看着彭氏要被拖出房去,那头的沈正元忽然恢复了神志,大喊道:“住手!”
他狼狈的起身,拦住了要将彭氏拖走的家丁。
那两个家丁十分为难,不知该不该松手,沈老夫人看到沈正元方才的模样,心里头还慌着,半点不敢违背他,径直上前帮着他把彭氏拖了回来。
既然已经撕破了脸,有沈老夫人的偏袒,沈正元也有恃无恐,站在屋内正大光明道:“彭氏腹中怀的是我的孩子,大哥不会连我的孩子都容不下吧!”
彭氏抱住沈正元的大腿,“二老爷救我,二老爷……”
沈正平已不知该说些什么,他真恨不得一剑杀了这对奸夫***,听了沈正元的话,他气极反笑:“依你的意思,我还要给你留下这个贱种!”
“她怀的是我的孩子,我自然要留!”沈正元像是故意要和沈正平作对,他看向沈老夫人,威胁似的道:“娘不是一直盼着孩儿有个孩子吗!如今彭氏怀的就是我的孩子,我一定要留!”
沈老夫人连忙点头应声:“留留留,你说留,娘一定给你留着!”
“平儿,你弟弟盼了男孩盼了这么多年,这彭氏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死,你就当帮帮你弟弟,好不好?”
沈正平觉得喉间又涌上了一股腥气,被他强行咽了下去。
“……好!好!”沈正平恨得咬牙切齿,对着沈正元道:“日后,她就是你的人了。滚!都给我滚!”
彭氏好似从鬼门关走了一圈,躲过了死劫,她脸色都红润了几分。
她一边起身一边算计,只要她活下来就好,只要她活着,就一定有翻身的一日!
她的喜被沈若华看在眼里,迟迟未语的她勾起一抹笑来,眼看着彭氏就要和沈正元转身离开,她红唇轻启。
“二叔当真要留下这个孩子吗?”
彭氏身子一颤,沈老夫人正窝着火,见这事就要结束,沈若华还要插手,不由大怒:“你给我住口!”
“我可是为了二叔好,费劲劳力和心思伺候了她十月怀胎,结果生下来是个怪物,这可如何是好啊……”
沈若华殷殷一笑。
彭氏自觉不好,捉急的拉着沈正元就要走,谁知沈正元蹭的转过头,将彭氏掼在了地上,眯眸问道:“你这话何意?”
沈若华抬眸看向站在一边的章太医。
章太医会意,从人群内走出,道:“按老夫方才把脉来看,她腹中的胎儿,一个月左右就因为摄入红花和麝香过多,而引起胎中不足之症,虽然胎是保住,但胎儿的生长受到极大影响,这一胎,就算生下来,怕也是手足不全之人。”
彭氏双眸渐渐瞪大,她憋足了一口气,不可置信的吼:“你胡说!你这庸医!你胡说!”
“章太医是太医院院首,他诊的脉怎会有假。”沈若华悠悠的看着她,她脚尖微动,走到彭氏跟前,压低音调,漫不经心说:“姨娘可知道,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?当初姨娘摄入红花和麝香过多,似乎也是为了陷害夫人所致。姨娘知道这叫什么吗?”
她抿唇一笑——“报应!”
彭氏目眦欲裂,正打算爬起去抓沈若华,便被沈正元一脚踢在了背上!
“把她给我带走!带走!”沈正元连连后退,如同碰上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怒吼。
沈老夫人本就看彭氏不顺眼,若不是她蓄意勾引,她两个儿子怎会在今日反目!
沈老夫人:“把她拖出去,施杖腹之刑!”
彭氏方才被摔落在地上,磕到了肚子,疼的面色扭曲,毫无反击之力的被家丁拖出房门,地上则留了一串血渍。
她被拖离闺房数远,口中还咒骂不停,尖利的喊叫声传遍了整个沈府——
“沈若华!你这个贱人!你会遭到报应的——贱人!”
沈若华耳尖微动,蒲扇似的长睫倏地敛下,脸上浮上一抹讥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