侯府的嫡长子?就是世子爷?”
“没错。沈令仪,你的如意算盘好像要落空了。”沈宜香抿了一口茶,“若是寻常的官家少爷,兴许你还能有点机会,可他是当今忠勇侯的子嗣,未来的世袭侯爷,怎么可能会娶你这么一个庶女做妻子。况且……”
沈宜香拖长了音调。
沈令仪撑着桌案探过身,双目瞪圆:“况且什么!”
沈宜香挑高了眉头:“况且忠勇侯的夫人,心中对世子妃的人选已经有了。”
她伸手要去端桌上的茶盏,对面的沈令仪却突然将那茶盏掀到了地上,情绪激动的低吼:“是谁!”
沈宜香手肘支在桌上,撑起下颚,笑盈盈道:“是沈若华啊。沈侍郎府的嫡女,杨太师府的孙小姐,这样出身高门,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女子,才应当是世子妃的最佳人选呐。”
“是她?怎么会是她!”沈令仪双手抓着发髻,慌乱中又带着嫉妒,“沈若华!她怎么总是阴魂不散!”
沈令仪着实是被刺激到了,她本来嫉妒沈若华,是因为她有可能会嫁给皇子,成为未来的国母,沈令仪自然也这么想过,可时至如今,她自己也知道希望渺茫,直到与顾子期相遇,她落了心在顾子期身上,便不想再做什么皇子妃了。
她想要嫁给顾子期,和那一日救了她的少年郎双宿双飞。
可沈若华偏偏又在这个关头冲了出来!
凭什么她能如此备受瞩目,就因为她是正房所出的嫡女?就因为她有一个官至权臣的外祖?
沈令仪又恨又妒,心底腾起的怒火和不甘烧的她心口剧痛。
沈宜香长叹了一声,阴阳怪气的补刀:“你也不必如此激动,你和她身份地步相差甚远,若是她真的嫁给了顾子期,你身为她的庶妹,若是能在她面前讨好卖乖,指不定她能将你作为陪嫁带过去,给你心心念念的竹筠公子做妾。”
“她为妻,我为妾?那我岂不是这辈子都要被她踩在脚底下!”沈令仪绝不接受这样的可能。
就算顾子期的妻不是她沈令仪,那也绝不能是沈若华!
沈令仪将一头顺滑的发丝揉的乱七八糟,她坐在榻上魔怔的念叨了两句,突然回神。
她扑身上前,跪在沈宜香身侧,抓住她垂下的长袖,“三姐,你帮帮我吧!”
沈宜香长睫搭下,居高临下的看着她,笑容淡淡,“五妹,我怎么帮你啊,只要沈若华尚在一天,你我都不能出头的,听姐姐一句劝,不如就此认命,她既然从嫡母的肚子里出来,就注定要一辈子将你我踩在脚下。”
沈令仪脸色凶狠:“若是她死了,那这府上,就没有能压住我们的嫡女了!”
沈宜香捂住了嘴,故作惊讶的看她:“五妹,你怎能这么想!”
她迅速站起身,“这想法可是要不得的,大姐手段如何厉害你可看见了……”
沈令仪跪坐在地,神色越发阴沉,闭着嘴一言不发。
沈宜香装模作样的说了句:“五妹,在她之下为妾,也不一定是个坏事,没准等你到时有了孩子,也能让她给你做主,给孩子找个好人家的。只是不知道,是不是还是嫁去别人家做妾了……”
沈宜香似是自知多言,立即捂住了嘴,“你当姐姐什么也没说,你自己好好想想,我先回去了。”
沈宜香转身后,脸上惶恐的表情迅速转变为幸灾乐祸,连脚步也轻快了不少。
待她打开厢房的门,内室那头传来几声瓷器落地的脆响。
正要和沈宜香行礼的桃染吓得脸色一白。
沈宜香皱着眉迈出了厢房,对桃染道:“五妹心情不大好,你快进去看看,别让她伤了自己,我先走了。”
沈宜香领着琥珀迅速绕出了喻秋堂。
桃染阖上房门,撩开内室的帘子。
一个茶盏在她脚边碎裂,迸溅而出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摆。
桃染惊呼了一声,小脸更加慌乱,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狼狈的沈令仪,瞥见她赤红的眼,桃染吓得鼻头一酸。
“小、小姐,你、你怎么了?”她怯生生的绕过碎茶杯,走到沈令仪身前不远。
她舔了舔干涩的唇,试探着说:“三小姐不是帮小姐查到了那公子的身份么,小姐怎么还、还不开心呢?”
沈令仪冷笑了一声,哑着嗓子骂了句:“那个孬种!我本以为这沈府有本事的庶女,她勉强能算上一个,却没想到她如此胆小怕事,就只配在这府上做个永远都出不了头的小姐!”
桃染抿了抿唇,垂下头没有附和。
沈令仪在地上坐了半晌,撑着小榻站起身,拂开想要搀扶她的桃染。
她理了理衣襟,用指梳了梳散落在肩上的青丝,“那位公子叫顾子期,是忠勇侯府的世子爷。你找些人盯着,他若什么时候出府游玩,亦或是办事,都要提前告诉我!”
沈令仪沉思了片刻,走到妆台前,打开上头的妆奁,从暗盒中取出了一叠银票,递给了桃染。
“你想办法,收买一个忠勇侯府的下人,能在世子院子里的最好。”沈令仪将那叠银票放进了桃染的掌心。
桃染将其收起,狠狠点了点头:“小姐您放心!奴婢一定帮您办好这事!”
…
…
三日后,晨昏定省。
沈家的众位女眷站在老夫人的长鹤堂外,静静候着老夫人梳洗召见。
不多晌,新被提拔到老夫人身边的梁嬷嬷打开了长鹤堂的门,笑着福身:“老夫人已经起了,请诸位夫人小姐进去呢。”
杨氏为首,携着女眷走进堂内,躬身行礼:“给老夫人请安——”
“都起来吧。”老夫人抬了抬手,众人依次落座。
沈蓉坐在沈若华的下首,穿了一件浅绿色织金云锦,带着双蝶同飞的攒金丝步摇,垂下的金珠打着转儿,白玉似的耳垂上坠着一个翡翠的耳饰,更衬得她皮肤白皙晃眼,只是她将双手隐在袖中,从不主动亮出来。
她脸上的伤已经好了,但十指指尖的伤疤依旧是十分狰狞,沈正平和老夫人寻了无数的祛疤药都不见成效。
老夫人之前也曾暗示过沈若华,将她剩下的那瓶祛疤药送给沈蓉,奈何沈若华装聋作哑,只要她二人一威胁,便亮出荣亲王做靠山,老夫人和沈正平胆怵着荣亲王,一时间也不敢多为难她。
今个儿老夫人看着挺精神,端着一杯茶坐在上首喝了半晌,才喊住了在下头闲谈的众人。
她将双手插在袖中,做出一副严肃的姿态,道:“昨日,老身的母家给老身递了一封信过来。老身的侄孙乡试中了举人,眼看着这会试再有几个月便要开始,他已经动身从郦城赶来京城备考,老身想着,既有沈家在此,无需让喻怀住在境内的客栈,便让他在府上住上一阵。”
“既然是母亲的侄孙,那便是沈家的亲戚,这事,老夫人做主就好。”杨氏身为大房嫡母率先表态,众人也纷纷道没有意见,方家的那个公子往日也来府上探过亲,是个俊秀的书生,乡试中了举,料想会试也不在话下。
老夫人见众人没有异论,才满意的点了点头。
老夫人侧过身想端起茶喝,沈蓉突然站了起来,欠身说道:“祖母,蓉儿有个事想和祖母商榷。”
“哦?”老夫人放下要端茶的手,和善的问:“你想同老身商榷什么?”
“祖母,您看这现在冬天要过去了,外头草长莺飞,可正是踏青的好时候,蓉儿料想这几个月府上的姐妹们都闷坏了,正巧前几日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张卿贤大人的嫡女张欢欢,邀请蓉儿同她们一道去踏青,蓉儿想着不能就一个人去,冷落了府上的姐妹们,就想说,领着府上的姐妹们同去,祖母意下如何?”
“三四月份,的确是初春的好时节,出门踏青也是个好事。蓉儿实在有心了!”顾氏笑着说道。
老夫人亦是摆摆手,满口答应:“去吧去吧,你们在府上也是闲不住的。”
沈若华同府上的小辈一道站起,福身谢恩:“多谢老夫人。”
“你们商量好了时间,这马车什么的,就都让府上的人准备吧,我记得老二早年买了一个挺大的画舫,足足两层,让人收拾一下,你们乘船出去游玩,更好。”老夫人笑着说。
她是故意想给沈蓉抬面子,这些天她跟着不少贵女喝茶游玩,往往是旁人带着她,难免让那些贵女轻视,老夫人琢磨着,好不容易自己最喜爱的孙女在外头有了名声,可不得好好操持操持。
她待沈蓉向来是上心的,但对沈若华却事事不管不问,得亏杨氏和沈若华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,否则单凭老夫人这偏的没边儿的心,换个人都要闹的这沈家日日不得安宁。
晨昏定省结束后,沈若华同杨氏辞别,便欲回院休息。
沈蓉本是和二房的庶女沈月娥说着话出来,瞥见沈若华要离开的身影,连忙跑了过去
“大姐先别走啊,这踏青游湖的事,妹妹还想和姐姐商量商量呢!”沈蓉扬起一抹笑容。
沈若华不紧不慢的说道:“既然是你想出来的主意,那便万事你定就好,只是这宴席上的瓜果点心和酒酿,准备好了都要同我说一声,这账本上要记得清楚些,妹妹若是银两不够,可以和账房的人讨要,我前几日得了风寒,这些天还有些头疼,怕是帮不了你太多。”
沈若华揉了揉颞颥,眉眼之间的疲惫不像是装的。
沈蓉半信半疑,但转眼想想,她又不可能真的让沈若华帮忙。
她虚伪的笑了笑,“那姐姐快回去休息吧,妹妹就先走了。”
…
…
惊蛰楼
沈若华迈进门槛,褪下了身上的大氅,在小榻边坐下。
习嬷嬷从妆台上拿过团扇,对着沈若华扇了扇,心疼道:“小姐,这天越来越热了,要是继续穿大氅捂着,可是要捂出病来的,老奴不知小姐为何要装这病,可小姐也要注意身子,不能真搞出病来啊!”
沈若华轻笑了声,乜了她一眼道:“嬷嬷整日整日的操心,这脸上都没个笑模样了,改日回家探亲,看见了月儿,可别也这这副模样,人家小姑娘可不像我,受得了您这日日的叮咛。”
“小姐净打趣老奴。”习嬷嬷自己也笑了,看丫鬟将茶端了上来,她搁下团扇,伸手接过。
“下去吧。”她对那丫鬟说了声。
房门合上,沈若华接过那小案上的茶,捏着茶盖抹了抹茶面,颦眉:“这茶的颜色怎么这么深?”
习嬷嬷凑上前看了两眼,想想道:“兴许是这茶泡的太久了,这几个小妮子,真是胆大包天!”
习嬷嬷转身便想去找那沏茶的丫鬟算账,没成想却瞧见沈若华吞了一口茶在口中。
“小姐,这茶怕是旧茶,您别喝了。”习嬷嬷担忧那茶不好,却不成想沈若华喝到口中,刹那间变了脸色。
她将那含在口中的茶吐在了地上,被茶水染成深色的涎水从口中流出,她狼狈的趴在榻边,冷着脸迅速道:“去!快去取一杯清水,尽量避着院子里的人!快!”
习嬷嬷脑子还没反应过来,身子便立即奔出了房门,恰逢蒹葭捧着一碗清水要浇灌摆在门外的花卉,她不顾三七二十一,将那碗清水端起,跑进了内室。
“小姐!水来了!”
沈若华立即伸手抢也似的接了过去,喝一口吐一口,直到那碗中的清水见了底,她才停了下来。
习嬷嬷和而后赶来的蒹葭看着这屋内的景象,纷纷心慌。
“小姐、这、这是怎么了?”蒹葭不明事因,看着那被摆在边上的黑茶,心里一个咯噔。
沈若华还没来得及回她,腹部就一阵绞痛,手中的碗摔在地上,碎了一地。
“大小姐!”习嬷嬷一把搂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。
“快去请府医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