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白日里叶云生一直守着妻子,隔上一个时辰便要渡气给妻子续命,之后又煮了一碗老参汤,呕出一半才喂了下去,但妻子却是未曾再清醒过来。
到了夜里,叶云生抽了一个时辰入地窖给江瘦花运功疗伤,回到屋里一刻不停又是给妻子渡气。一身内力几乎耗尽,间隙打坐,恢复少许,撑着给妻子渡气之后,他感到全身经脉如刀割般刺疼。便是如此境地,他也不曾放弃,他就坐在床边,看一眼女儿安睡的小脸,静养内息,只等一个时辰过去,再这般重复。
隔天上午,他去找了老李,求“西施乳”一事尚未有明确的回复,所托之人怕是都没有赶到江南。
老李也没有办法,只问道:“你还能撑几日?”
叶云生无可奈何,不知怎么回答。
老李忍不住劝了:“你根本就不及回气,如此撑下去两三日就要坏了根基。”
“哪里还顾得上根基……你这里老参给我一些。”
“钱!”
“先欠着。”叶云生直接从他身边的药柜里翻了几只老参放入怀里。
老李还不知叶云生家中有一位燕归来,也需他运功疗伤。
到了晚上,地窖里一盏红烛散发出迷人的光晕,江瘦花消瘦的脸苍白而俏丽,美得不可方物。
换成以往,叶云生会沉迷在其中,多看几眼,但现在他却几乎连眼都睁不开了。相比用尽体力的那种疲乏无力,过度消耗内息所带来的精神上的困顿,空虚,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的那种饥渴,一般人无法忍受也绝难克服。
叶云生收了功,想站起身子,却怎么也站不起来。江瘦花看他状态不对,连忙问道:“你这是怎么了?”
他半眯着眼,轻轻地说了句:“我在这里躺会儿,你估摸半个时辰后叫醒我。”
她见他不愿说,也不勉强,方才点头应下,就见他身子一软,躺在了边上,好似昏迷了过去。
一支红烛燃尽,她缓缓地续了一支,在床边悄无声息地来回走动,活络气血经脉,地窖中安静无声,好似无人。
等新的红烛也快要燃尽的时候,她到床边唤了几声,叶云生惊醒过来,也不说话,盘腿打坐,徐徐运息,片刻后就站了起来。
“出了什么事?”
他微微地咧了咧嘴角,却是想笑又笑不出来,“好好休息,莫想太多。”
还是不肯告诉她,叶云生明白,现在跟她说了妻子的情况,只是徒增烦恼,于事无补。如此不如不说——很多事只能放在心里,阻止不了,改变不能,唯有忍着、撑着、憋着、挺着、扛着。
他就这样撑到了第三天,早上出了屋子,呼吸了一口寒冷的风,麻木地望着天空。
天依旧昏昏沉沉,阴云密布,这几日太阳去了何处,难道是在梦里,所以被藏了起来?还是乌云也倦了,赖在长安城上不愿离去?
他没有精神地垂下头,进了侧屋,烧了一锅水,下了两碗面,等捞起来吃了,想着刚才有没有运功,是不是走了《玄机净根诀》一周天?他在记忆里找不到答案,好像有,又好像没有……
不过几日间,他整个人瘦了一圈,脸上的颚骨突了出来,面色发青,眼圈黑肿,看上去像是重病在身。
一身炉火纯青的内功过度消耗之后,经脉都已承受不住,昨日还疼,今日已经麻木,没有一点感觉了。他在院中,甚至连有人近到门外,都已不知。
他好半天才听到敲门声,也不知是谁,敲了这么久的门,还有这份耐心,不叫不喊,亦不离去。
转过头就见到阿雨正在身边,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,是不是在想爹爹怎么了,听到有人来了也不去开门?
他慢腾腾地走了过去,打开门,就见到了好整以暇的听海和尚,对方脸上挂着老实木讷地憨厚笑容,未知情之人或许会认为是好友来访。
“何事?”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故作客套,也不想请听海和尚进来。
“某特地赶来请你去见一个人。”
“何人?”
“去了便知。”
叶云生摇了摇头,说:“不去。”
听海和尚笑了笑,问他:“只几日不见,怎生憔悴如斯?”
他沉默不语。
听海和尚仍笑着,问:“真不去?”
叶云生面容更是沉寂,回头对女儿说:“好生在家呆着,爹爹出去办事,马上就回。”
阿雨乖巧地应了一声。他慢慢地跟着听海和尚走出小巷。
小巷里没有遇到邻里,或许是天气太过糟糕,大家都窝在屋里不愿出来。约莫两百步来到福康街,转向东市,远远地就能望见得胜酒楼,六角檐铃,红栏碧瓦,原本该是气势雄浑的……天上的乌云笼罩了整座长安城,叶云生一边走着,一边抬起头望了一眼。不知为什么,他觉得这片阴沉的天空,滚动的黑色云霞像是传说中的某一种鬼怪,并不是张牙舞爪的小喽啰。它阴鸷诡异,沉默压抑地缓缓移动,好似正跟随着他的脚步,像是在与他同行……
再看那座得胜酒楼,便如一个卑微渺小的店小二。
他发觉今天长安城的街上有阵阵雾气,就是寒风也吹拂不散,只如湖上的行舟,徐徐而动,竟也跟着他所去的方向——今日好似整个冬日里最冷的一天,寒气肆无忌惮地钻入他的衣内,在肌肤上游走,他不知何时咬着后牙,鼓着腮帮子,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地面。
“到了。”听海和尚笑着回过身看他,指着城门外的驿道,“身在城中昏沉暗淡,却不知城外阳光灿烂,你说奇不奇怪?”
他顺着听海和尚所指的方向,看到城外的驿道尽头,在一片煦和的阳光所照之下,城内城外,竟如同两个世界!
那尽头处两边有很漂亮的田野,种了韭黄与豆芽,记得去年这个时候,他带着阿雨去看过,阿雨还跑进去玩了一会儿。
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,乌云在头上,中间透漏了几处微白,有光照,错落的光影像是一张魔幻的鬼脸,在乌云的中间,斜斜地垂下一条漆黑的如同铁索般的云气,随风而动。
黑色的乌云与白色的雾气在天上地下像两个巨大的魔神。
叶云生在鬼脸之下,在苍茫的白雾里,与这两个魔神一起,神色悲戚地等着……
驿道上出现了一辆马车,他有些睁不开眼,摸了一下,一手的水珠。
那马车越来越近了,他身上的衣衫已湿,冷得禁不住发抖。
听海和尚温和的声音传到耳中,“人间无用啊,节哀。”
他咬紧了后牙,感觉嘴里咸咸的,一股子血腥味。
“听海大师……咦,叶云生?”马车前坐着两个人,其中一个人是血肉屠刀林老鬼,另一人身穿道服,却不认识。马车停下,长安剑王谢鼎自内走了出来,见到叶云生也惊讶了片刻,然后伸手请了请。
叶云生感觉身上的力气一下子被抽空了,膝盖抖得厉害,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上的车,跌坐在好兄弟的身边。
“剑王与林前辈好本事,把方子墨给带回来了。真是出乎意料,听海佩服!”
“惭愧,我等一路追赶拿不下方子墨,还是九难大师到后,一场公平比剑,刺伤了方子墨。回来的路上侥幸遇到,那时候他已身死。”
“九难师兄终究是赢了。”
一车人来到衙门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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