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了神。身体还未僵硬,人却已死透了。
“啊?!“姚顶天暴吼一声!接着再一声,仰面长啸!“啊?!“他俩是亲弟兄!姚顶天的眼珠,红了。无人声,四下一片静?!
隔了一会儿,姚顶天缓慢地起身,转头,死盯着七八步外的王葵,面目因激愤而扭曲,脸色白的慎人。他把刀子从腰间抽了出来,紧攥在手里,瞪着王葵一步步地走向他,啥也不说。
“你,你干啥??“此时的王葵已经被人摁住,刀架在脖子上。他头上的冷汗刷刷地流,顺着脸往下滴。他鼓起眼,不受控制的结巴起来,“不,不是我!是,是他杀的?的!"
姚顶天离他还有几步!停住了。“谁?“他牙缝里挤出一个字。“他?!就是他!“王葵的手被押着,动不了,他呲着牙瞪着眼用下巴朝一侧猛点着,挣扎着大叫“就是他,我亲眼所见!?亲眼所见!那个金人!金狗?!"
众人寻声望去,只见人堆处乌古伦正双手抱头坐在地上,两眼盯着王葵,面无表情。一杆长矛的矛尖正指着乌古伦的后脑,另有一把刀也立刻架在了他的脖颈上,只等姚顶天发话便砍下去。
姚顶天垂手握着刀,转身呆呆地看着乌古伦,就这么站着,痴立在那儿,时间好长?!他的眼眨巴了两下,终于开口说话了,“老二,哥要活刮了他,给你送行。“语音不大,还嘶哑。言罢,他再次回首,提刀向王葵走去。王葵张着嘴,他看到姚顶天眼中那阴狠仇恨的火焰!
“是他!?他!不是我!“他慌了!只有三步!姚顶天对直朝他过来。“不是我!?有啥都好说,我们还有生意?我?啊!?啊?啊!“他的话越短越急促,开始抓狂尖叫!像个小产的娘们儿,“啊!?呃!“声音截然而止!
求生的欲望是强烈地,他挣脱了一只手臂,死死地抓住刀锋!而姚顶天一手紧箍着他的头,向后掰,另一只手上的刀正一点儿点儿的割开他的喉咙!血,漫涌而下!流过王葵的前胸,像艳红的瀑布?
姚顶天松了手,持刀站起,就立在王葵身侧,看着他。王葵两手掐紧自己的脖子,奇怪地抽搐。他坐在地上口中呃呃地说不出话,只有血不断地涌出,这跟老二是一样的死法,只是一时还死不下去。应该也很快,他的生命在流逝,现在他能感到的,只有痛苦。
姚顶天就这么看了一会儿王葵,又转头看同样被押着坐在地上的乌古伦,无悲无喜。他已经不想再见到王葵了,只是感觉厌恶!然后提着滴血的刀向乌古伦走去。
三步,只有三步。“不能便宜了你!“姚顶天眼里有光,盯着乌古伦道,乌古伦也盯住他。姚顶天抽刀!“冯一?!“乌古伦突然暴吼!近在咫尺,姚顶天被震得一愣!
没人能听懂他在吼什么?以为那是垂死的绝望!除了一个人,冯一!
不知道一瞬间发生了什么?没人看清!乌古伦猛一缩身,倒向一侧,硬生生用脸撞向了架在脖颈处的刀口!那薄薄的锋刃顺着他的面颊切出一道豁开的血口子!一直划到了耳后!而那握刀的手却没有用力再切下去,只是停在那儿打颤!持刀之匪正呆立在原地翻白眼儿,额头上赫然插着把短刀!飞刀!
就在这电光火石间,一杆长矛自乌古伦脑后闪出的空档间穿刺而过!乌古伦抬手就抓住刺过的枪杆顺势朝前猛送!“噗!“矛尖插入了面前一人的肚子!“呃!?“姚顶天躬起了身子,看着没入腹中的矛头满脸的不信!此时他离着乌古伦还有两步。乌古伦根本不停!抢过姚顶天手中的刀奋力一挥,“啊!“凄厉的惨叫!乌古伦夺下了矛,矛杆上还握着一条带血的断臂。“杀?!“混战再起!
“冯一!“乌古伦发一声喊,手中的腰刀便扔了过去,刀把向上。冯一一把接住,反手就砍向身边的山匪。
乱了!外层的山匪围成圈,手持长矛朝人堆里戳!血!在喷?!
"杀人呐?!"惨呼不断,倒下的人越来越多!这一刻连脚夫都跳起来反抗!呆在原地只有被捅死的份儿!商队一方的人数虽多,但挤在一起没有兵器,处于绝对的劣势。靠近外层的人被不断地捅翻刺倒,被圈在里面的人已然抓狂!
等,只有死!不管抓着啥,拼了命朝外拥!没兵器就合身扑上,见啥咬啥!冯一、乌古伦发疯般地死砍乱杀,戳得血肉翻腾!掉落在地的兵器马上被人捡起来加入撕杀,已经没人要命了!要命就没命!?山匪们举着刀矛围堵,他们还要命,所以圈子在松动,在决口!
乌古伦、冯一抢先冲了出去,身后的人跟着一拥入出!脚夫,镖师,山匪,都在跑!拿刀,持矛,或者两手空空,加上伤者的嘶吼惨叫,乱成一片!相互追打砍杀,往密林深处,漫山遍野的奔逃!
乌古伦和冯一头也不回,顺着山道朝前猛跑,他俩身后稀稀拉拉跟了几个脚夫也在拼命地逃,后面有山匪在猛追。当奔过路边一辆翻倒的鸡公车时,冯一猛地刹住脚,人撞在车板上才撑住,然后剧烈地喘息。“快跑!咋了??“乌古伦也收住脚,他持矛对着身后就快要赶上来的山匪。冯一受了伤,他想。
“这个?。“冯一含糊地喘着气说了声。乌古伦扭头一看,这辆独轮车上没粮食,而是堆了一口已经打翻的黑漆箱子,冯一正从箱子里抓起又长又沉的一贯钱往脖子上套,跟着斜挎在肩头,接着又是一贯!乌古伦捏紧长矛在旁边护卫,看着几个脚夫从身前冲过,他瞪着冲近的一群山匪,大口的喘气。
当冯一拿起第五贯钱的时候,他实在没地方挂了,太沉!“来了!走!“乌古伦吼一嗓,端起矛对着冲来的山匪就迎了上去,当头戳在一人的脸上?!见他如此凶悍!几个山匪停下不敢靠太近,有些怵他。不过在他们身后有人正提刀赶来,其中一匪停下脚摘弓搭箭,乌古伦见势返身就跑。
“跑?!“他喊道,冯一一手拎刀一手捏着那贯钱也跟着逃。“嗖!“一支箭贴着身子钉在树上颤动不已,乌古伦不再沿着山道跑,冯一随他一头扎入密林,只片刻便隐觅无踪?。
该收拾残局了。此时的姚顶天姚老大还未咽气,正捧着肠子在死人堆里,在乱脚下惨嚎。不管是商队伙计还是脚夫,又被堵住了不少。“停手?停手!““丟刀!别再杀了?!看看老大死没死?“"死了没有?先看看!"有山匪喊道,也不清楚是谁在喊。
是老三在喊,这个山匪身形壮实,只是年岁偏大,胡须花白看上去比老大还要老上一头。他走过来,靠近躺在地上的姚顶天,姚老大没断气,只是时不时地抽搐。"老大!"他喊了声蹲下来。姚顶天嘴角有血,呆滞地盯着老三,张了张口半晌没说话。
山匪们也围了上来,老三扭头看了看众人说道"老大还有口气。"
"没救了。"有人嘀咕。
"当家的,大当家!听得见我说话么?我是老三啊!"老三边喊边去扶老大,想让他坐起身。"?痛?!"姚顶天肠子流在身外,痛得脸都变了形,极其艰难地吐出个字来,老三赶紧把他放平。
姚老大这时眼睛瞪圆了,撑起头盯着自己破了洞的血乎乎的肚子,"想?想,想办?法?!快?!"他抓住老三的手,虚弱得随着呼气,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。
老三看上去有些为难,"当家的,你这没办法,安心去吧。要不?拿布包一下吧。"老三转头吩咐道"撕条布过来。""老?四。"姚老大指甲抠进老三的肉里,眼神变得冷了,颤声说,"老?四?!""我是老三,董贵啊。"老三大声说。
"老?三?""唉,是我。老大,你有啥要交待的直管说,这儿有我呢!你放心。""你是?老?三??""唉,唉,是我。有什么话,你就放心说吧。""去?去,叫?老四?过来?!""老四?叫他干啥??这儿有我呢?老四去哪儿了?"老三蹲着扭头问众人,额头上拧成个川字,眼里有邪火儿。
"四当家好像在前边儿,追商队的去了。我去叫!"有人答话,说着转身就往人堆外挤。"别!?不用!"老三立马叫住他,"不用去!他那是干正事儿,由他去。""可大当家他??"那小子还待说话,被身后一匪猛扯了一把"多事!"这一下差点儿把裤子给扯掉!再看老三,正抬头瞅着自己。这回他老实了。
老三董贵低下头皱着眉,看着仍旧在抽搐的姚顶天,"老大,疼得厉害吧?忍一下,一会儿就过去了。你和老二都放心去,家里人我会照顾好,兄弟们有我呢!你就放心吧!啊。"他捏住姚老大沾满血和粘液的手用力握了握。
言罢,老三起身摇了摇头,对右边儿一个瘦子道,"老大这样子太辛苦,哎,看着不忍心?帮帮他,让他痛快点儿。"他说完冷眼环视众匪,没人吭声。
"?你?不是?你?不!叫,?老四?!"姚老大抬起血手指着老三,手抖个不停,鼓起眼就是说话不利索。该死的死不下去,就有点儿不识相了。旁边那瘦子盯了老三一眼,老三正阴着脸看他。瘦子拔出刀子就朝姚老大的脖子上抹去,正所谓拔刀相助?。
姚顶天双脚在地上拼命蹬了几腿儿,刮起了些黑泥,然后伸直,不动,痛快了。
他们有了新老大。
??山路旁,溪水边,乌古伦正靠着棵树闭目养神,冯一则在擦拭着腰刀,他左臂挂了彩,皮肉伤,扯下一块衣襟扎起来,不防事。手中的这把雁翎刀就明显好于他之前的牛尾刀,钢是好钢,背厚刃锋,锻得足。他俩歇了快半个时辰,乌古伦脸上的血迹已被清洗,颧骨下红腥腥的一道血口一直划到耳后,看着吓人,但他不介意,这只是在他身上增加的又一道伤疤而已。
“我想好了,不回去了。“乌古伦像是下了决心。“嗯?““冯一抬头看了他一眼,“回哪儿?阆州?“他问。“嗯。“乌古伦自言自语,“走镖的,要死人,也赚不到钱?还受气。“
“那你干啥,干脚夫?“冯一笑话他。“资州和绍熙府交界,有座山,叫尖耳山,你听过没有?“乌古伦没有答话,而是反问。冯一敛了笑,“你说宝丰寨?走镖的谁不知道,你要去?“乌古伦点点头,“被人抢,不如去抢人。“冯一听了沉默。
“你我都是金人。“隔了一会儿,冯一开口说了一句。
“当个土匪还要讲出身?现在我们叫归义人,再说,凭你我的身手,哪里混不到饭吃。“乌古伦道,他看向冯一,“一起走吧。"
看得出来冯一有些犹豫,他停了会儿,终是摇头。“你是担心婆娘和丫头,都是女眷?“
冯一点点头。乌古伦叹气,还是点头。“你回去干啥?王葵也死了。“他问。
“嘿,镖局又不止他一家,你不是说了么,凭我俩的身手,哪儿找不到饭吃?只可惜还欠着我们的月钱,找不着人要了。“冯一说到后面也有些笑不出来,多年的弟兄,舍不得分开。他起身,将三贯钱放在乌古伦面前,自己留了两贯,“山高路远,你用得着。“他道。乌古伦抓起一贯扔还给冯一,“你家里有人等着吃饭,我两贯够了。“冯一只是摇摇头,没有再推辞。
“你就这么走了,不回去一趟?“冯一问他。“嗯,不回去了。我先探探路,等落了脚,想办法给你带信儿。“乌古伦点点头接着说道,“家里没啥东西,就一床被子,有件老夹袄两身衣裳,你都拿去,改一下还能穿。房租月钱多交了两个月,你记着替我退了。床下罐子里还有百十文,别忘了。“冯一听了,默默点头。
青山碧水林木绵绵,在一条岔道上,二人各自东西。走出了一截冯一回头,乌古伦瘦高的背影已经渐行渐远,变成了一个黑点儿。“乌古伦!?“他不禁喊了一嗓,余音在山间回荡。远处的背影转身,已看不清面目,冯一忍住没说啥,只挥了挥手。那个黑点儿也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去,不再回头,越来越小,绕过一道山梁消失不见?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