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像心术不正之人,便不想理他,转身就走,哪知他揽住我的去路,很急切问我,舞夜叉可还好着。”
西武子问:“那老头相貌如何古怪猥琐了?”眼睛悄悄瞟了舞夜叉一下,见她听得紧张,眼神闪烁着期待的光芒。
“那老头手里拿着烟枪,胡子花白,还编成了三股辫子,总是一边捋着胡子,一边龇牙咧嘴,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,还喜欢一边说话一边吸烟枪,说话的时候嘴里烟雾缭绕,我都被那烟呛得喉咙发痒,眼睛直流泪,普通烟枪哪有这么呛,也不知道那怪老头在烟里加了什么,我怀疑是迷药,一时情急,就胡乱答了他的问题,让他放我走,果真我说完,他哈哈大笑不止,我就趁机走了。”
西武子问:“你怎么回答那怪老头的?”
“我说,舞夜叉前辈很好,风韵犹存,就是每日里思念爱人,忧思过度,长此以往,怕伤及身体。对了,我逃走之后,那怪老头在我身后说‘小姑娘,我们很快会在一芳阁再见的’。”
西武子故作吃惊道:“什么?那个怪老头还胆敢跟你上门来!太可恶了。”
“他来不是因为这个。”舞夜叉心花怒放道:“我要好好准备一下迎贵客了。”
说完,便带着那几个大汉,匆匆忙忙走了。
西武子赶紧过去把门关上,转身抵在门后,看着萧楚楚,萧楚楚也看着她,两人恶作剧得逞,相视而笑。
萧楚楚说:“你猜,要多久,东玄子前辈会现身?”
“不知道,反正如果她来了,你要是不在,我会替你留住她。眼下当家的全付精力都在准备迎接那个怪老头的事儿上了,你挂牌的事情可以缓了。”
“那便好,我马上就要走了。明天再来。谢谢姐姐多次助我。”
“不必见外,快走罢。记得别走正门。”
门外之人走远,一个声音忽的从屏风后传来。
“你为什么要帮她?”声音高贵而低沉。
西武子吸了一口凉气,问:“你几时来的?”
独臂男子缓缓从屏风后转身出来,“从来我到你房中,都是来去自如,你未曾这样问,也从来不样一副吃惊又不欢迎的样子。”
“我没有。”
“你还没说,为何要帮她?”
“东玄子是她的义母,昔日在一芳阁也曾对我多为关照。”
“我说的不是这个。”刑追风缓缓走近她,眼神勾人却邪戾。
“那你说的是哪个?”
“你当真不明白!”
一声惊讶的低吟,西武子感到脖颈上一抹冰凉。
白如雪的肌肤上,细细的鲜红蜿蜒而下。
“她是我朝长公主,背后又有宁王,那日我若是不出手,她在你手上有个三长两短,宁王便如何都饶不了你。”
“我杀人无数,你可曾见我怕过谁!”
西武子恍然大悟:“你那日是故意让萧楚楚发现你的吧,你在试探我。”
“果然,风尘女子不可信。”刑追风目光黯然,无意地用力推了推剑,听到西武子发出轻轻的一声呻吟,便不动声色地收住了些许力气。
“你是谁也不怕,可我怕,我怕你有不测。”西武子的眼睛看向刑追风那只空空的袖管,泪水沿着脸庞滑落,与颈上的殷红融汇,伤口遇到泪水愈发刺痛,血红便更蔓延得纵横。
剑锋离开,哐当落地,刑追风举起袖子,轻轻擦干西武子脖子上的殷红,低下头,从腰间取出一个极小的盒子交给西武子。
“打开。”
西武子打开,见内里是淡黄色的膏药。刑追风伸出一只手指头,在盒子里沾了一下,凑近西武子的脖子,手指头在她的伤口上摩挲,指尖温柔。
而后,西武子被抱入怀中。
那样的怀抱,让她苦涩又着迷。
便是这样的冷酷而温情,她也无法消退对他的爱慕。
他是她的唯一,而她知道,自己于他而言,也是如此。
刑追风断臂后,一直不对她露面,终日赌钱和纵酒。当西武子终于在一个破庙里寻到他,他立即侧过身去,那只空空的衣袖还是不好摆弄,突兀地甩背后让她给瞧见了。
他脸上的复杂神情,西武子从来没见过,也永远不会忘记,那是一种挫败的羞耻,遗留着些许自欺欺人后终将败阵下去的尊严的残骸。
西武子心如刀割,在她眼中,刑追风从来都是高傲的,如今栖身破庙半躺在干草堆上的他,便如山泥崩塌的胡乱一堆。
“你为何许久不来找我?”
“就是不想看到你现在这副哭哭啼啼的嘴脸,我不至于到要你可怜的惨状。”明明是责备之词,倔强中却藏着柔软。
她在他面前跪下,双手抱住他。
而他愣了愣,犹豫片刻,似乎在自我游说,然后投入她怀里,安静得像个孩子,不久便传来带着韵律的气息,一种紧绷许久的气息,终于舒缓开来,犹如一个一直在赶路的人,脚步踏足目的地的瞬间,全身放松了。
他曾救她性命于战火纷飞,她将度他心魂于迷途沼泽。
茫茫天地中,她与他都被弃如草芥,却是对方的唯一一根稻草。